明明只是很短的距离，时间却像是被无限放慢了。我能看见子弹出膛的瞬间裹挟着没有燃烧干净的火药粉末，伴着爆炸的气体一同形成一股喷流。周围的虚拟空间里滚动的墙壁和流动的光都不见了，只剩下一行字闪烁在漆黑的背景中，提示着自己被击中的倒计时。
没有功夫去思考那行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自己从四年前就没动过的火控核心在提示我应该自救，也许又只是铁血的伎俩而已。子弹飞得那么快，却直到现在才能用肉眼清晰地捕捉到它的尖端。我还记得我这次执行任务时携带的都是特制的，弹头和弹壳都涂有磨砂绿色漆的弹药，现在不知怎的这枚弹头却泛着金属的光泽，能够从上面看到周围变形的镜像。
倒计时很快变成了百分之一秒。但不知怎么，我感觉那倒计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慢。大概是大脑的机能在危急时刻被发挥到了最大极限的原因吧——我的大脑是拒绝着死亡的，所以直到最后一刻都要集中注意力寻找哪怕一丝逃生的可能吧。连那排数字全部归零的时间都变得如此难熬。但终归，就快要到了。
不过，如果这是我的死期，那么对我来说是不错的死法。不管其他人对这会有什么看法，都无所谓。那只是我应有的结局而已——现在我是打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终于，要看到这一切实现的时刻了。我感到强烈的闪光，但是却始终没感觉到预想中那该有的冲击和疼痛。所谓的死的瞬间，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我平静地这么想着。有警报器的声音响了起来，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警报器的声音一直响着，没有停下来的征兆。时间像是被无限地延长了。为什么我还能听见？为什么我还能思考？难道对于人来说，真的有死后的世界吗？
我这么想着，突然我感觉到，子弹还在我眼前，没有扎进我的身体。
只是感觉到，并没有看到。还没数到零——我明白了，现在的倒计时是千分之一秒的状态。
——没错，UMP40。还有时间。你不想死的话，就快采取行动。
有个声音在这样对自己呼喊。是自己意识中不想死的那一部分吗？或许是铁血也说不定。我在心里这么回答——我不会被诱惑的。
——你并不想死。可能对于你来说，被UMP45杀死是必然的结局，但这是错误的。你马上就要死了。现在躲避的话，你还有机会。在虚拟空间里死了也就真的死了，你不会有复活的空间的。
不。我回绝。
——你为什么要拒绝呢？我知道你不会想死。现在还来得及，我就是来阻止你的。听从我，你有机会。
我无法理解你。不知道你来自何方，去向何处。我们不是同类。既然不是同类的话，那就无从谈起交流和理解，更不用说服从命令。所以，你不可能理解我的想法。
——难道，你对于自己就要死亡这一事实也没有任何触动吗？
我会死在UMP45的手上，那本来就是我选择的宿命。我的生存与死亡，是我自己的事情，不会交给任何人摆布。你无从插手。快消失吧，该去哪就去哪。
我感到无端的愤怒。这种体验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愤怒的来源到底是发自自己内心的，抑或是那声音的主人的，我区别不出来。我甚至觉得，那股愤怒，已经变成了物理性的能力被爆发出来了。悬浮在头顶的那枚弹头的存在也几乎捕捉不到了。
赢了！我意识到。一股欢喜的感觉涌上心头。然后这股欢喜的感觉也化成压力波往四周震散开来了。
由于强烈的恍惚感，来自外部的光和影变成了暧昧模糊的愤怒，然后变成困惑。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我为此困惑不明，并且为它的消失而感到惋惜。虽然我知道这愤怒和困惑都不是自己的，但是伴随着它们的消失，自己所体验到的那股欢喜感也随之而去了。警报器的声音消失了，四周开始变暗。取代喜悦感的是随之而来的强烈的疲劳以及身体的不适。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随后时间继续流动。身体的感觉又复苏了，心脏剧烈地跳动，所有骨骼和肌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全身。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头痛。但是视觉正在一点点恢复，最后我看到，自己握着冲锋枪，面朝着出口。有一道光从圆形的出口那一头照过来。出口近在眼前，仿佛自己是突然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被移动到这里来的。但是这出口正在不断缩小，像是受到光线刺激而收缩的瞳孔。
我在一个巨大生物的眼球里——在这一瞬间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我就像是正在从这个眼球里面往外逃。
调动全身的肌肉，拿出自己最擅长的短跑技术，全力向着正在一点点变小的光亮冲刺。当阳光再度照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才有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回头确认一下，那个出口是由大约20片上下径不一致的金属板构成的机械装置。看起来的确像是某种有脊椎动物的眼睛的结构。它的全高在5米上下，但现在中间的通道口半径只有不到1米，很快变得不到半米，再然后彻底闭合了。
眼睛捕捉到了人影。是HK416和UMP9。她们一定是守在这里等着我出现很久了吧——UMP9的脸色有些煞白。但我估计她不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吓到，而是被我现在这副样子吓到了——我大概能想象现在的我看起来是有多么狼狈不堪。
HK416扶起我的一只手臂扛在肩上，UMP9扶起我的另一只手臂，将我撑起。我看见G11站在不远的灌木丛里，背着她的步枪，一言不发地观察着我，像是什么正在准备捕猎的猛兽。大概是原来的世界吧——我这样想着。
“HK416。”
“嗯？”HK416扭过头。头发在我的袖子上滑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虽然我知道应该不是敌人，但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起这个？你又是怎么觉得的呢？”
“我不知道。唯一能确定是就是，我还活着，仅此而已。”
“对于你来说，活着就够了，难道不是吗？”
“是的。你不觉得，能知道自己还活着，其实是件相当了不起的事吗?你还要指望其他的什么确信呢?对你来说，这也就足够了。”
再一次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
那是在齐纳协议的虚拟信号里，UMP45朝我开枪后，倒计时数字变成0的时候，悄悄潜入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那到底是什么呢?是想要继续存活的自己靠本能所产生的吗?那个瞬间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却不对。那个声音，是铁血。UMP45听不到，因为那是只针对我的，针对电子战型战术人形UMP40的信号，更别说被记录了。但是那绝对不是幻觉。自己的确是感觉到了铁血。感觉到它的诱惑、愤怒还有困惑。
还有时间。你不想死的话，就快采取行动。——那家伙曾这样对自己呼喊过。如果当时按照它说的做了，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了呢?
虽然数字已经显示为0，但是发觉自己还没有死的时候，曾经的确有认真思考过逃跑的办法。当然那已经不是什么经过思维判断的理性行为了，应该只不过是单纯的动物性的生存本能而已吧。而给了这样的时间的，正是铁血。它们入侵了我和UMP45的通讯，而只有它们有这样的能力。
——你并不想死。可能对于你来说，被UMP45杀死是必然的结局，但这是错误的。你马上就要死了。现在躲避的话，你还有机会。在虚拟空间里死了也就真的死了，你不会有复活的空间的。
它们曾对着自己这样说道——它们要求我服从它们的命令。大概是在说“听我的话就能得救”这个意思吧，虽然自己理解它的意思，但是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
铁血靠它那魔鬼般的诱惑来考验自己的意志，如果当时接受了它的提案，采取了回避行为的话，估计那瞬间自己就被铁血抹杀了吧。不是就那样被子弹杀死，而是像自己猜测的的一样，被铁血捕获。铁血想要活捉我，并不是出于它们要和人类站在平等相待的立场上与我们进行交涉的目的。
“我明白。”HK416这么说。“所以说，你和铁血交流了什么？”
“铁血具有毫无章法的强大力量，而且对于它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是毫无头绪，我确认了这一点。这实在是可怕。但是……该怎么说呢……想要再和那家伙说说话。”
“你是认真的吗?”
“我觉得我可以做得到。”
“你还真是能说会道。和以往的你大不相同嘛。”
“因为我还活着嘛，因为活着，所以什么都可以说。”
“是啊，因为你还活着，所以以后有的是时间。”
“嗯，该回去了。9你不用扶着我了——我自己能走。相比之下，照顾一下G11吧。”
Let’s return home——不知道铁血如果能听见这句话，会是什么感觉呢？
我在HK416和UMP9都看不到的角度冷笑了一下。
即使真的不是现实世界，而是铁血的数字空间。那又怎么样呢。既然是连我的眼睛都无法识破的虚拟世界的话，那就和原本的世界没什么区别了吧。
即使将来有一天，自己从铁血那里得知真正的事实——这里其实就是它们的世界，那也不意味我已经消灭。就算被告知自己已经被伞所控制，真实的自己其实已经死去也都无所谓。即便如此，也绝不是说自己的存在已经消失了。这就像是从父母那里听到自己并非他们的亲身骨肉一样，虽说这的确是可能令自己失去立足之地的事态，但这却不会直接和生命危机挂钩。
一边吃饭、睡觉、然后去体验些大小不一的事件、最终老去死亡，这就是所谓的人生。要说活着的危机感也是同样的道理。但重要的是，在问如何让自己的人生顺利精彩地走下去以前，先要问清楚自己，到底自己想要怎么做。
所以，只要还活着，就有的是时间。
Contrast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等我穿上小裙子你们就完蛋啦》、《好感度破亿的病娇缠上我了》、《我穿越到了全是女生的世界》、《我穿越到全是女孩子的世界》、《夜的命名术》、《无尽宇宙探索指南》、《深空彼岸》、《玲珑塔》、《星门》、《重启灾变》、
